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军事社会学
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军事社会学
尽管“和平与发展”仍是全球主流趋势，然而局部性的冲突与矛盾并未完全停止。伴随我国实力的增强，当前大国间的摩擦主要集中在经济、科技、国际政治以及外交等几个领域，但未来仍有可能出现更大规模的摩擦。正如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所述，“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古贤者曾警示我们：“即便国家地域广阔民族社会学研究方法，若沉迷于战争，终将走向衰亡；即便天下相对安宁，若遗忘战争准备，亦将面临危险。”军事活动影响整个社会体系，它不仅仅是军人的职责，还与战略策略、武器装备、部队编制、士兵训练等方面密切相关，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同样不能被忽视。
社会需要催生学科发展动力
在探讨人文社会科学对军事领域的探究与运用时，《菊与刀》这部作品理应受到关注。随着二战进入后期，盟国逐渐占据了优势。此时，美国面临的一个关键问题是如何规划战后的对日策略，以及如何高效地治理日本社会。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接受了这一使命，并在1946年推出了《菊与刀》一书。此后，在美国这个推崇实用主义的国度里，社会科学领域关于军事与战争的研究成果如同春雨后的竹笋，接连不断地出现。在这些成果中，军事社会学的研究领域尤其引人注目。
军事社会学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军事社会学，这一社会学分支，通过社会学的理论与方法，深入探究社会系统中的组织结构、社会联系，以及军队与其他社会系统之间的互动关系。具体到研究对象，其研究范畴聚焦于战争、军队以及军人这三个核心领域。而在研究视角上，军事社会学又可细分为三个不同的类别。首先，涉及的是基础层面的研究，具体指的是军事社会学领域的普遍理论探讨；其次，这一研究涵盖了对军队不同层级在战争与和平、国防建设等方面的立场和态度的分析；再者，还包括了社会与军队、民间组织与军事机构、以及个体之间的相互影响和互动。其次，将军队视为一个统一的社会整体民族社会学研究方法，探讨其各类社会行为的普遍性问题，诸如军队的社会活动范畴、军人的工作、日常以及休闲活动等；分析军队的内部构造及其相互影响，包括军人群体、不同职业类型的军人、不同兵种成员、军人家属等；以及研究军人的个性特征，涵盖士兵、各类军事专家、正式与非正式组织的领导人物以及人际交往等方面。第三点着重探讨的是军队社会的实际状况，这包括不同军人的行为举止、工作状态以及精神层面的生活（诸如理论及日常的意识、社会表现、情感状态、境遇状况等方面）。
1965年，美国社会学家查尔斯·H.科茨与罗兰·J.佩里格林，两位均有着军人背景，他们从美国的社会现状、民族心理以及军队的组织架构入手，运用社会学理论对美国的军事体系进行了深入探讨。他们所著的《军事社会学：对美国军事机构和军事生活的探究》一书，不仅问世，更在20世纪中叶军事社会学领域知识积累上奠定了坚实的基石。本书内容涵盖了对美国军事社会学的阐述、美国军事组织及其在公众中的角色，以及与军事相关的社会学议题，诸如官僚体制、职业精神、少数族裔、社会分层以及军旅生活等，这些共同标志着军事社会学在美国的学科地位正式确立。随后，众多杰出作品相继问世，其中包括Samuel A. Stouffer等人所著的《二战社会心理研究：美国军人》（1949—1950）。在这部著作中，Stouffer等人将社会学理论应用于对美国军人态度的研究，他们通过访谈、问卷等多种方法，对五十万名美国军人进行了广泛的调查。研究发现，美国军人的态度与其所处的社会阶层以及所属的组织有着密切的联系。亨廷顿的著作《军人与国家：文职人员与军队关系的理论与政治》出版于1957年，在这部作品中，那位日后因提出文明冲突理论而广为人知的学者，提出了关于文职人员“客观掌权”的理论，即所谓的“客观文职控制”理论。作者指出，军人职业化是造成这一状况的关键因素，与此同时，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对军队自主权的法律与制度上的约束，即所谓的“主观控制”。
《职业军人：一幅社会政治的画像》一书，由Morris Janowitz于1960年所著民族社会学研究方法，同样深入探讨了文职人员与军方之间的互动。在这部作品中，Janowitz对美国军人职业发展的多个方面进行了详尽的研究，而他所提出的观点和结论，对于今天我们处理文职人员与军队之间的关系，依旧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此后，美国西北大学的军事社会学家Moskos于1970年推出了《美国士兵》这部著作，其中所提及的“士兵”一词，其内涵与Janowitz笔下的“职业军人”相仿。Moskos本人也曾是一名平凡的士兵，并且他有机会与驻德国、韩国、多米尼加共和国以及越南的美军士兵进行深入交流。他生动地描绘了“士兵文化”、士兵的政治立场，以及士兵与美国社会之间的关联。在战争期间，Moskos对全球范围内的美军进行了观察，特别是对越南战场的美军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他在报道、军事团体、征兵传统、海外任务、种族互动、越南士兵的行为和军事组织等多个领域，详细描绘了美国民众对士兵的看法。继此之后，他陆续出版了《军人：不只是职业》、《军队之路》、《战斗与胜利》等作品，因而被誉为“美国最具影响力的军事社会学者”。此外，进入20世纪60年代，美国便诞生了该领域的首部教材，即Coates和Pellegrin合著的《军事社会学：探究美国军事组织及其生活》（出版于1965年）。
深度关涉社会系统
在美国军事社会学的领域内，我们可以观察到几个显著的特点。首先，它强调研究成果的实际应用价值，比如对退伍军人的日常生活进行探究，分析军队内部的组织关系和团队凝聚力，旨在为军方制定相应的政策提供科学依据。其次，它注重采用社会学中的实证研究方法，这包括访谈、问卷调查以及实地观察等多种手段。第三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军事社会学，研究团队构成多元，不仅包括军方的研究人员，还涵盖了军方资助的项目，以及部分大学教授自发进行的军事社会学领域研究。
以军队研究为参照，当前美国在军事领域的研究焦点集中在军队的构成及其文化特色，以及军队与更广泛社会的互动关系。这一研究不仅从微观、中观和宏观等多个层面进行分析，还涉及从行政管理、和平维护到士兵及民众对国防议题看法的广泛议题。同时，在这一领域，美国在理论创新和科研方法上取得了显著成就。相关研究表明，军队作为一种独特的组织结构，既拥有其独立的一面，又与社会紧密相连。尤其在战争时期，社会与军队共同投身于战争之中，几乎全民皆兵。社会中的精英阶层通过运用符号等手段，操控社会态度、提振士气和维护公众关系，以此实现对暴力的管理。内部暴力成为国家权力的根基，生产活动为战争做足了准备，而科学技术的进步则成为了指引方向的指南针。军队虽为一个独立组织，然而它总能主动进行自我调整，以适应社会发生的每一次重大变革。
MacLean与Elder于2007年共同推出了著作《Military Service in the Life Course》，该作品深入探讨了二战退伍军人的生平及其生活状态。研究聚焦于以下四个核心领域：犯罪与职业发展、婚姻关系、健康状况以及社会经济条件。此篇文章标志着生命历程研究方法在军事社会学领域的成功应用。自那时起，军队服役所产生的短期及长期效应，已成为美国军事社会学领域研究的核心议题。
Makridisa与Hirsch对美国2005至2018年的劳动力市场进行了深入研究，结果显示，退伍军人的收入水平与未曾服役的人群相近；他们往往从事那些平均就业人数和实际收入增长均不及其他职业的领域；而且，他们大多生活在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水平较低、增长速度较慢的大都市区域；在正规教育投资（如大学教育）的回报上，退伍军人往往低于非退伍军人；此外，退伍军人主要依赖专业技能来获取收益，但这一收益水平通常也低于非退伍军人。
时代需要军事社会学
美国军事社会学的成果值得我们学习。在吉登斯所著的《社会学理论与现代社会学》一书中，于1987年提出了社会学发展的九大趋势，其中他提到，现代国家的构建过程与军事力量及其引发的战争有着紧密的联系。因此，军事和战争理应成为社会学研究的范畴之一。然而，在我国，军事社会学长期处于边缘位置。军事社会学作为社会学领域的一个分支，其研究与我国追求的强大军队目标以及当前军队的实际状况存在较大差距，这一现象背后的原因众多。
从研究对象来看，军队作为维护国家安全的武装组织，对保密性有着极高的标准，这使得普通学者难以接触到这一领域；与此同时，尽管具有军人背景的研究者能够接触到相关材料，但由于缺乏系统化的社会学训练，他们往往难以从社会学角度进行深入探究。
其次，社会学在我国属于一种外来的学术领域。截至目前，我国社会学的理论框架与方法论体系仍在翻译、引进与自主研究并行的过程中。鉴于不同国家的政治体制各异，其军队建设的路径亦不相同，我国的军队及其关联的军事体制、军事生活方式均展现出鲜明的中国特色。若直接套用西方军事社会学中的观念、学说及战略，学者们往往只是浅尝即止，甚至可能得出错误的判断。然而，军事社会学中的诸多研究手法实际上颇具借鉴价值，例如生命历程这一研究方法。
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我国社会学家便提出了“社会学本土化”的愿景。时至今日，这一愿景已广为学界所认同，军事社会学领域亦然。自人民军队创立伊始，其目标、使命、体制与作风便显现出独特的个性。因此，在吸收外来经验的同时，构建具有我国特色的军事社会学显得尤为迫切且必要。这是需要学界同仁共同努力才能完成的任务。
高雅与郭星华，其所属机构为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理论与方法研究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