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巴德：消费者主权的概念

罗斯巴德：消费者主权的概念

作    者：罗斯巴德

来    源：沉默与思考，原文摘编自罗斯巴德《人，经济与国家》第十章

A.消费者主权VS个人主权

我们了解到，在自由市场经济体系下，个体更倾向于生产那些消费者最为迫切需要的商品。部分经济学家将此机制命名为“消费者主权”。然而，这一概念并不带有任何强制性质。选择权完全掌握在生产者手中；他们对于消费者的依赖完全是出于自愿，是他们在追求效用最大化的过程中做出的自主决定，并且这种选择权是他们随时可以自由撤销的。我们反复强调，只有当其他条件保持一致时，人们才会追求货币收益（这是消费者需求所导致的结果）。这些所谓的“其他条件”指的是个体生产者的心理评估，它们有可能抵消货币因素的影响。劳动者或要素所有者若投身于一项报酬较低的工作，原因在于他们从该项工作及其产品中体验到愉悦，亦或是对其他选项感到不满。相较于“消费者主权”，一个更为恰当的描述是在自由经济体系下，个人享有着对自己及其行为以及所拥有财产的主权；这种主权可被称作个人的自我统治权。为了获得经济收益消费者主权理论，个体生产者需迎合消费者的需求，然而，他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追求这种预期的经济收益，又在多大程度上关注其他非经济因素，这完全取决于他个人的自主决定。

“消费者主权”这一概念在经济学领域被错误地应用了本应仅限于政治范畴的术语“主权”，这充分体现了从其他学科借鉴比喻时可能存在的风险。“主权”一词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政治权力，这种权力往往与暴力的运用紧密相连。在一个彻底开放的社会环境中，个体对其个人及所拥有的资产享有绝对的掌控权，这种权力正是源自于自由市场的自我管理权。在这样的一种社会结构中，任何个人或团体都无权对其他人的行为或交易进行干预，从而形成所谓的“主权”。由于消费者无法迫使生产者从事特定的职业或工作，因此，消费者对生产者并不具备这种“主权”。

B.赫特(Hutt)教授和消费者主权

对“消费者主权”这一比喻性的表述，即便是顶尖的经济学家也可能会产生误解。众多学者曾将其视为理想化的标准，并以此与所谓的非完全自由市场体系进行对比。例如，开普敦大学的W.H.赫特(W.H.Hutt)教授，他对于消费者主权这一理念进行了详尽的阐释和辩护。他作为该理念的首创者，且该术语在众多文献中广泛引用，因此他的论文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基于此，我们将以此为出发点，对消费者主权这一概念及其在竞争与垄断问题上的相关推论进行深入批判。

在论文的开篇部分，赫特对那些指责他忽略生产者需求的观点进行了反驳。他通过阐述，如果一个生产者将某种手段视为追求的目的，那么这种行为实际上就是一种“消费”。在这种正式的解读中，众所周知，根据定义，消费者主权始终是存在的。从外观上审视，该定义并无瑕疵，这是因为本书中我们持续强调，个体依据价值表对目标（消费）进行评估，同时，其对于方法（即生产）的评估亦依赖于前者。故而，在这一点上，消费对生产具有主导地位。

然而，这种做法在市场状况分析方面价值有限。赫特等人正是从这一角度进行研究的。例如，若A生产者将劳动力、土地或资本从市场中撤出，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都是在行使其对自身和财产的主权。反之，若他向市场提供这些资源，那他将根据对货币回报的追求程度，使自己受制于消费者的需求。在上述普遍的理解中，消费在所有情境下都占据主导地位。然而，核心的疑问在于：究竟是指哪类“消费者”？是那些在市场上用金钱交换商品的市场消费者，还是那些在市场上出售商品以换取货币的市场生产者？为了解答这一疑问，我们必须对“可交换商品的生产者”与“可交换商品的消费者”进行明确区分，因为根据定义，市场仅能进行这类商品的交易。总的来说，我们将人群分为“生产者”与“消费者”两大类，尽管每个人在某种程度上都会扮演消费者的角色，同时，在特定情况下，每个人也必须充当生产者（或接受生产者的赠予）的角色。

经过细致的区分，我们发现，与赫特的观点相悖，在自由市场机制中，个体对其自身和财产享有独立的主权。生产者，特别是他们自己，有权选择是否将财产（包括自身）闲置或投入市场换取货币，因此，他们的生产成果便在货币与消费者之间完成了转移。这一决策——关乎将有多少产品投放市场，又有多少将被留存——完全由单个生产者独立做出。

赫特虽未明言，实则默认了此观点，紧接着便调整了他的立场，转而矛盾地强调“消费者主权”应成为评价自由市场行为的道德准则。在此观念下，消费者主权几乎被视为至善，而任何生产者若对此理想有所阻碍，几乎都会被看作是道德上的背叛者。赫特在将消费者主权视为不可动摇的客观存在与一种可能被践踏的理想理念之间徘徊，努力构建一套标准以确定何时这一主权遭受了侵犯。比如，他坚信，当生产者出于个人享受的目的，将自身或财产保留作为消费者商品使用时，这属于合法行为，且与消费者的权力相吻合。然而，若生产者选择保留其资产，旨在获取更多的货币收益而非相反（尽管赫特并未明确指出，但可推测其可能利用了产品需求曲线的非弹性），那么这种行为便是对消费者意愿的恶意违背。他可以通过限制生产，仅为自己生产个人产品，或者与其他生产者联手，共同生产相同的产品以提升价格，从而实现这一目的。这便是垄断价格的理论，而据称，正是这种垄断价格成为了生产者滥用其合法权利的手段。

赫特坦言消费者主权理论，在具体情境中辨别生产者动机存在极大的挑战。劳动者可能出于追求闲暇的目的而保留自己的劳动成果；而土地或资本的所有者保留其财产，或许是为了从观赏闲置资产中获取某种愉悦，例如审美上的满足。若这两种动机确实交织在一起，赫特可能会倾向于对生产者持怀疑态度，尤其是在涉及财产问题时，他更倾向于做出有罪推定的判断以应对这些难题。

困难远远超出了赫特的预期。每位生产者都持续追求最大化自己的“心理收益”消费者主权理论，以便在价值表中攀升至顶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需依据个人独特的评估标准，在价值表中权衡货币收入以及其他非货币因素。在此，我们不妨将生产者看作是劳动力的提供者。在决定劳动量的多少以及销售价格时罗斯巴德：消费者主权的概念，生产者会综合考虑货币收益、工作的性质和“工作条件”带来的心理满足感，以及放弃休闲时间所失去的乐趣。他们还会根据各自的边际效用进行权衡。自然，如果他能够减少工作量而获得更高的收入，他便会选择这样做，因为这样他也能享受到更多的闲暇时光。然而，这又为何被视为不道德呢？

此外，(1)不仅难以实现，更是在此情境下将闲暇与货币的价值考量区分开来变得极其困难，因为这两个因素都相互交织，只有个人才能洞悉其中错综复杂的权衡过程。(2)更重要的是，这一举措并不违背这样一个真理：生产者只有通过满足消费者的需求才能获得收益。他之所以能够通过削减生产量来获得“垄断价格”，仅仅是因为对所提供服务的需求（无论是消费者直接产生，还是通过较低层次的生产者间接产生）缺乏弹性。因此，降低商品供应量并提高价格，会导致在购买其产品时的支出增加罗斯巴德：消费者主权的概念，从而提升他的收入水平。然而，这种缺乏弹性的需求表完全是消费者自愿选择的结果。若消费者对这种“垄断行为”感到不满，他们完全可以通过抵制生产者，或者将需求提升至具有竞争性的生产水平，从而轻易地让他们的需求曲线变得具有弹性。他们之所以没有采取那样的行动，这表明他们对当前的状况感到满意。同时，这也反映出，他们如同生产者一样，从那些自愿达成的交易中获得了利益。

作为“反垄断价格”学派的主要批评对象，那些作为商品销售者的生产者，他们的生产实力究竟又是如何的呢？首先，其基本原理本质上是一致的。单个生产者，或者通过结成卡特尔这样的组织，可以单独或集体地限制产量以及他们土地和资本性商品的出售，目的在于提升从销售中预期获得的货币收益。同样，这样的行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道德之处。在所有条件一致的情况下，生产者们都致力于尽可能提升从自身生产要素中获取的货币收益。这种追求货币收益最大化的行为，并不比其他任何追求货币收益最大化的行为更具不道德性。此外，他们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必须服务于消费者，再次强调，买卖双方都是基于自愿原则进行交易的。再次强调，若以卡特尔模式由单一个体或数人共同构建的所谓“垄断价格”得以实现，前提是市场需求曲线必须缺乏弹性。这种缺乏弹性的特性，源于消费者在追求最大满足感时，出于自愿选择在较高价格水平上消费特定商品。值得注意的是，所谓的“非弹性”仅是一个术语，用以描述消费者在较高而非较低价格区间内，愿意支付更多金钱购买特定商品的行为。消费者若坚决反对卡特尔的行为，且确实遭受了交易带来的损害，他们便会拒绝购买“垄断”企业的产品，甚至多家企业；同时，他们还会削减购买量，使得需求曲线更具弹性，迫使企业不得不增加产量并下调价格。若由多家企业构成的某个卡特尔实施了“垄断定价”策略，然而该卡特尔并未因之获得提升生产效率的额外益处，鉴于需求对价格变化的敏感度，那么该卡特尔将被迫解散。

然而，或许有人会质疑，难道消费者不是更倾向于选择价格更低的商品吗？那么，一个“垄断价格”的形成，岂不是对消费者权益的侵犯？答案显然是肯定的，消费者确实更偏爱低价商品；这种倾向是普遍存在的。实际上，价格越低，他们的喜爱程度就越高。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对于所有商品而言，最理想的价格应该是零或者接近于零，因为这样的价格水平似乎表明生产者已经为满足消费者的愿望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扮演消费者身份时，大众普遍偏爱寻求更低的购物成本；然而，站在生产者的立场，他们更渴望自己的商品能够获得更高的售价。假使自然界一开始就构筑了一个物质上的理想国，那么所有可以交换的物资都将变得无偿可得，而且人们无需付出任何劳动来换取货币回报。这样的理想国固然是人们所向往的，但它仅仅是一种纯粹的理想状态。人类需在所继承的土地与持久资本构成的现实条件下进行劳作。

在岸上世界，仅存在两种途径来决定商品定价。一种是通过自由市场机制，价格由所有参与者自主决定。在这种情形下，交易是在让所有交易方都获得利益的条件下完成的。另一种则是通过强权手段介入市场，即利用霸权关系来违背契约精神。这种强权定价行为实际上等同于将自由交易视为非法，并构筑了一种以人剥削人为核心的体系——因为一旦强制交易成为现实，剥削现象必然随之产生。若采纳自由市场原则——即互惠互利的原则——则除了自由市场价格之外，将不再有其他公正的评判标准，这其中包括所谓的“竞争”和“垄断”价格，以及形成卡特尔的行为。在自由市场中，消费者和生产者在自愿合作中调整他们的行动。

在实行物物交换的体制中，这一观点显而易见；各个生产者与消费者，要么在自由市场中自主确定彼此交易的比率，要么通过暴力手段来决定比率。在任何情况下，都找不到任何依据来证明，用马作为衡量鱼价值的货币，其价格在自由市场上是高于还是低于鱼本身的价格，或者换句话说，用鱼来衡量马的价值，其价格是更高还是更低，这又如何能决定其“道德”程度的高低。然而，无论是货币价格高于还是低于其市场价值，均缺乏充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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